請不要把香港藝術家視為奴隸

香港藝術生態點解咁爛？原因有很多，但歸因到底，是藝術家背脊不夠硬，缺乏骨氣。

藝術家冇骨氣，是令「俾機會你」主義興起，並成為城市的病態共識最主要的催化劑。

「俾機會你」主義是指一些機構，邀請藝術家合作某項目時，所展示的一種高高在上的施主姿態。它的潛台詞是，反正你沒機會作展覽，現在我俾機會你展覽，難道還要我付你錢嗎？

你（藝術家）應該懂得感恩，也應該自己掏錢包辦展覽的所需費用。反正你不做，後面大把人排隊爭著自己貼錢做。

是的，你不做，大把人做。因為這個城市充滿了很多對藝術熱情洋溢的藝術家，年輕的、年長的。他們太渴望做藝術了，他們太渴望展覽自己的藝術成果了，他們太渴望向別人傳達自己的所思所感了，他們太渴望被注意了；所以自己貼錢也在所不惜，只要有人俾「機會」。

商人正正看準這種熱情，加以利用；後來，政府機構、教育機構、和補習社也加入成為「俾機會你主義者」了。只要提供藝術家「機會」，不用錢就隨手可得一群充滿熱情的藝術勞工，何樂而不為？

於是，從表面看整個城市充滿了對藝術充滿「熱情」的人，但事實上卻是冇骨氣的藝術家。本土藝術市場就這樣被一代又一代冇骨氣的藝術家做爛了市。

責任首先歸咎於那些前輩藝術家，他們也太沒有骨氣了，敗壞了開頭，並一直在腐爛下去。免費做各種展覽、免費到各大院校進行講座與示範、自備工具與材料卻連車馬費也沒有，免費將一堆堆的作品贈送藝術館與畫廊（除了知名的藝術家，通常都被拒收）。

以至於社會把委託藝術家工作等同於施捨「機會」、也把藝術家的勞動等同於「免費勞動力」，以至藝術館與M＋博物館以崇洋崇外的心態以天文數字的價錢購入國外的惡劣作品，也不願收藏或以不合理的低價剝削本土藝術家的傑出藝術品。

▲ 周文慶作品：A bubble sculpture of my breath / 我把呼出的氣做成泡沬雕塑。（相片來源：Youtube 載圖）

前一陣子和一位在演藝學院教授表演的導師聊天，他竟說「你們視覺藝術的情況還好一點啦。」我說「不會吧」。

他大概不知道我們的糟糕困境。他說他的學生，「大多是沒有收演出費的，特別是跳舞的，太熱情澎湃了，好像急不及待地需要找地方發洩似的。」那要怎樣改善呢，我問。「除非大家一齊企硬。」他說。

是的，只要大家一齊企硬，一齊有返背脊、有返骨氣。就可以為扭曲的香港藝術病態生態與本土藝術市場帶來徹底的改變。

這是很直接的影響──首先，要是前輩藝術家能為自己畫一條底線或設一個底價，別太隨便接受商營機構免費的Offer（出售）或委託，也別提供免費的藝術勞動力（包括展覽、講座與演出）；而另一方面，年輕的藝術家與藝術學生，也同樣該為自己畫一條底線與設一底價。

這樣，在為數眾多的市民日漸增長的本土藝術文化需求驅動下，社會與市場將發現，它將不可避免地需要在價高者與價低者之間做選擇，而不是在免費的渴望表達的年長藝術家與免費的熱情澎湃的年輕藝術家之間做選擇。

除此，要是委託藝術家不再是免費的，市場也開始重視與討論藝術家的作品是否「物有所值」的問題。最重要的是，當一個委託成交了，藝術家得到應得的報酬（金錢），本土藝術市場就在這一刻確立了，推動了。

藝術家要知道金錢的成交，是唯一確立藝術市場的鑰匙，沒有別的方法。而本土藝術生態最缺乏的就是這種因為本土藝術品交易成功而確立的藝術市場體制。

有人或許會說，藝術家負有對於社會藝術文化教育的某些義務。藝術家免費提供勞動力就是其義務的履行。那麼，為什麼校長、教師都有工資？他們難道不應該免費地為教育社會履行其義務嗎？醫生為什麼有工資？難道醫生就沒有義務免費地醫治病人？

如果他們反駁說，校長、教師、醫生是一種職業，而藝術家不是。我必須嚴肅地聲明，藝術家就是一種職業。藝術家也用他們的勞動換取應得的報酬。

雖然，往往很多偉大的藝術家，總是超越了職其業的界限，為人類、社會、文化與歷史作出重要的普遍性的精神財產與偉大貢獻。這是很多其他的職業難以到達的精神價值高度。但也因為如此，藝術家這種職業更應該得到一個文明的社會更為平等的待遇與更嚴肅的尊重。

「俾機會你」主義提倡的免費委託藝術家工作，不只是對藝術家最大的不尊敬，也是對藝術家尊嚴的藐視與勞動力的剝奪。委託藝術家免費付出勞動力，但自身卻在其中得益，就是把藝術家視為奴隸。更可恥的，這種行為也是對社會文化最大的不敬與忽視。

我希望，香港的藝術文化能夠復興，香港的藝術生態與藝術市場能夠從扭曲的病態中踏上健康的發展道路，我也希望香港的藝術能夠得到社會大眾應有的重視，香港藝術家能夠得到普遍的尊重，並為香港的藝術在中國之中獨樹一格，甚至獨立於在東南亞，以至歐美的藝術市場。

但要促成這種改變──這漫長的改變──靠一己之力、靠一小眾藝術家的堅持是絕對不足夠的，還得靠前輩的、同輩的、與未來將從藝術學院走出社會的後起藝術家一同合力，齊齊企硬，有返D骨氣！

原文刊於 《物品》藝術工作室 Opjects Studio by Justin Chow 周文慶，文章經作者授權轉載。標題經TOPick 編輯修改，原題為〈香港藝術家，企硬，有返D骨氣！〉

相片來源：周文慶Justin Chow 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