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嘉敏：放手讓病爸爸少受苦

瓊瑤早前在fb發文，訴說丈夫平鑫濤失智和中風之苦；近日又發文表達丈夫與前妻所生的三名繼子女向她施壓，迫至她終於投降、同意丈夫插鼻胃管，因繼子女一句：「你讓爸爸餓死，你就沒有歉疚嗎？」她抒發這次屈服有感背叛了丈夫。此文甫出即引發熱論，繼子女亦反擊。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瓊瑤家事，外人沒資格評論，相信她和繼子女都深愛平鑫濤，只是「甚麼對自己的丈夫／父親最好」的看法不同。千絲萬縷、冰封三尺的愛恨情仇，外人豈能三言兩語道破？但關於插喉，我倒有話說。

先父有失智症兼柏金遜，去世前幾年常進出醫院，發高燒丶低血壓、肺炎等是老人久臥病床常見病患。每次入院，醫生都即時建議插鼻胃喉以便餵食和餵藥，我每次都堅拒。有次爸爸發燒，年輕醫生一進病房，就對我說：「插喉啦！你睇佢吽成咁！」其涼薄言行令我更加要表明「咪郁我爸爸」：

醫生，其實大家心裏明白，一插喉已是irreversible（不能逆轉），你繼續俾佢on drip（吊鹽水），擔心肺炎去種菌就得喇，我原則係希望我爸爸最少痛苦。

但見醫生收斂氣焰，問：

你係醫護人員？定係中醫？

我笑答：

我職業係乜應該唔影響你點對待病人，係咪？醫生。

「咁好啦，我繼續俾佢吊鹽水同種菌。」爸爸康復後出院，幾年間就以同樣堅持，直至他走到人生最盡頭。

為何堅持？因爸爸最怕痛，平時輕力替他穴位按摩，已面容扭曲，更何況一條粗管長期插在鼻喉胃？我深知他希望有尊嚴、有健康地長壽；若延續生命卻要延續痛苦，非他意願。當我決定以「盡所能免爸爸受苦」放首位時，就能在關鍵位作出不猶豫、不內疚的決定。

愛有很多方式，有盼病者久留多陪自己，有盼病者不會忘記自己、有寧願自己承受思念之痛而放手讓病者少受苦。當中沒有誰更愛或誰更偉大，只是每人對「應／想如何活」看法和選擇不同。

有醫生朋友私下分享：

我點都唔會插喉，並已囑咐家人。插喉已萬分受罪，插後本能反應會意圖用手拔管，為方便照顧，醫護會綁起其手腳，病人就動彈不得。人不動，手腳慢慢萎縮，亦易得肺炎。喉一插，不能逆轉。

聽罷，即時做了跟朋友一樣的決定：「死不插喉」。生命指數乃天意注定，惟大限前如何有品質有尊嚴地活，則是個人可決定的選擇。

原文刊於《經濟日報》（收費閲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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