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醫院困住的外科醫生 16年闖16個戰地貧國
發布時間: 2017/07/31 11:24
最後更新: 2020/05/18 16:29
從文明城市走進烽火國度,沒有先進醫療儀器,就只能靠醫生的一雙手。然而,曾踏遍戰亂貧地,在帳幕施過無數次手術的歐耀佳醫生,卻尋回拯救生命那份純粹的滿足。
在當地你就是最後一個醫生,再不能轉介或依靠別人,拿起手術刀就要救人。
2002年起,歐醫生彷彿與戰地貧國許下承諾,每年定必到訪一次。16年果真去了16次,從不失約。肯雅、利比利亞、加沙、南蘇丹、伊拉克、巴基斯坦、也門……關於人道救援,是看不膩的風景,說不完的故事。
戰爭炸出來的傷口
第一趟旅程:2002年,肯雅。
為了作充分準備,歐醫生早於前一年自費數萬元飛往當地,學習處理槍傷、炸傷及婦產科病症。一年的努力沒白費,在他正式參與救援的數個月內,一口氣做了300至400個手術,接生了10多個孩子,「手術次數應是最多的一次。」如此輕描淡寫,想必省略了當時許多的辛酸。
城市與戰地是兩個世界。在城市,殺人的是疾病腫瘤;在戰地,殺人的是槍與炮彈。
巴基斯坦與阿富汗邊境埋下很多地雷,曾有一個無辜男孩被炸傷,左腳皮開肉綻、右腳只剩骨頭。
我們幫他做了好多好多次手術,清理泥沙死肉、洗傷口、植皮,幾個星期都未處理好。
炸傷之外,難產亦相當常見。利比利亞一個18歲媽媽第二次難產,「子宮、陰道、膀胱、尿道都爆了,要全部重整。」
但再難縫合的傷口,都不及一幕情景震撼。
不止救活一人
2008年在停戰中的南蘇丹,歐醫生遇上一個婦產科醫生,他稱為「恩師」。恩師不單傳授婦產科技術,更教會他一個熱血又揪心的道理:「If you save the mother, you save the family.(如果你救活母親,就救活了一個家庭。)」
當時歐醫生看到的,是一個年邁祖母抱着極瘦弱的小孩,他說畫面很震撼。
許多媽媽生下孩子後,就因戰爭或生產問題去世,遺下小孩沒有奶喝,只能吃薯粉,導致營養不足。
一雙手不止救活一個人,歐醫生雙眼發光說:「那時內心很激昂,感覺很好啊。」香港醫療制度下,病症以專科細分,加上甚少機會動刀做手術,他坦言沒有救人的感覺,
但在外地,我可以發揮知識技巧,磨利把刀救人。
就是這份從醫救人的滿足感,他堅持當一個不被醫院困住的外科醫生。
往宣戰國家前一晚的託付
可是遠赴戰地,總要付代價,有時候代價是回不來。樂觀開朗的歐醫生竟說:
每次去我都覺得會無事!
幸好真的如他所說沒遇上不幸事,但與死神擦肩還是避不了。
2008年去南蘇丹前,原來是計劃去索馬里。就在出發前3天,3名無國界醫生救援人員在當地被殺,「我真的害怕,又不敢告訴妻子,只記得在機場打給朋友託孤似的。」
2012年從巴基斯坦回港前的晚上,歐醫生正在執拾行李,突然有人大力拍門,通知有緊急事故,必須在5分鐘之內撤退。他攤開雙手,苦笑一下:
那時我只帶上電腦和USB,發覺自己的手在震。
後來安全抵達軍營,才知道有傳塔利班將襲擊該處。
2014年7月,加沙戰爭開始,紅十字會第一次派人前往已宣戰的地方,那人就是歐醫生。出發前一個晚上,他對21歲的兒子說了一番沉重話,「我將家中的財政全都告訴兒子,他是時候要承擔這個家。」連同歐醫生私下資助10多個菲律賓醫科生讀書,也都託付給兒子。
資助學生的金錢都不少,我問他會不會生氣,他說:『不會,如果我有能力都會這樣做。』
重提兒子的回答,他今天仍笑得欣慰。
曾被看不起的一雙手
闖蕩多年,歐醫生在人道救援闖出好名聲,無國界醫生、紅十字會都常會邀他參與各地救援工作。他亳不掩飾自豪地笑,卻不自誇。在83年畢業後,他在聯合醫院受訓,「因醫院小,學習機會多,醫生都熟練基本技術,只靠一雙手就可以做,不像現在有微創有儀器。」
然而,微創技術在90年代興起,歐醫生被標籤為古老守舊一派,甚至新畢業的醫生都不願跟隨學習。
那時在香港覺得窒息,反而很享受出外做救援,可以將我懂的應用出來,每滴汗水都值得。
在簡陋的帳幕中,歸回最初,醫生拿起手術刀救人。
經歷不斷往外闖,歐醫生漸漸重拾自信,如今更成為醫科生的「偶像」。他又露出自豪的笑容,「以熱誠真心去教學生,學生是感受到的。」
在他那小小的辦公室,牆上書架上滿滿的都是學生親手畫的心意卡。其中一幅畫上,他正在說:「Isn’t this common sense?(這不是常識嗎?)」記者問那是他的口頭襌嗎?他笑說:「是啊,我常常串學生。」如此一位風趣親切又用心教授的老師,難怪深受學生愛戴。歐醫生認真道,
如果在100名學生中,我可以改變其中10個,那就很滿足了。
在最接近死亡的地方,他找到生命的意義;在極其缺乏之地,他尋回所有。說起兩年後的退休生活,歐醫生興奮莫名:「到時我一定要全力出外做救援!」
他的世界,如此親密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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