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恩：只是捨不得

查先生走那天，許多媒體朋友都打電話來讓我說幾句，結果一句都說不出來，都推掉了。

九十多歲的老人家，生病很辛苦，可以安詳離去，本來是叫人安慰的事情，但真正到了別離時刻，心情又不一樣了，這就叫捨不得。

跟查先生相交幾十年，他一直以朋輩待之，我則始終將他視為尊敬的長輩；但平時交往，倒又不會因此而拘束。

查先生平時不多話，朋友卻又以愛講話者居多，他是喜歡聽有趣的人說話的。大家談興遄飛的時候，他總是笑咪咪坐着聽，但你總會覺得他才是中心人物。他雖不說話，腦子則不停，把大家說的話都聽進去了，突然說上句，必是精闢之語。我們知道他的腦子像一間資料庫，說到不明白處，就問他，十之八九他可以給出答案。

對朋友，他總是客客氣氣的，但對不禮貌的人則馬上就有脾氣，比如碰到些人不打招呼扯着簽名合影，他一定大力甩開對方的手，拂袖而去。評點人物，查先生也很直率，好就說好，壞就說壞，蠢就說蠢，他很不耐煩跟蠢人糾纏。所以，跟查先生相處很愉快，說話不用兜圈子，他那麼聰明，你兜圈子他也會不耐煩的。

如今他走了，剩下的回憶也是一筆人生財富，只是捨不得。

文章刊於《經濟日報》（收費閱讀），原題為「只是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