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困局】退休教師自幼長短腳視力衰退　歷母病逝父傷殘獲太太照顧走出自卑焦慮

面對自身瘡疤，確實需要勇氣。退休教師KK於3歲患骨癆，自幼長短腳，不能跑跳，常被嘲笑，甚是自卑；升中後，遇上熱心的學兄學姊，他首嚐被接納的滋味，方敢於追夢。惟健康走下坡，視網膜脫落，近年更歷母親病逝、父親因車禍傷殘等事，他情緒焦慮、免疫系統失調致病痛纏身，不想見人。獲至親陪伴，並參加心理治療課程後，他學會接納自己，走出死胡同。

▲ 經歷過人生高山低谷，曾感到自卑的KK認為已覺得不枉此生，不會嫌棄自己過去的經歷。（黃泳欣攝）

孤獨自卑的童年

整個小學階段也很自卑。被街坊、同學嘲諷，叫我『死跛仔』、『四眼跛腳仔』。

3歲那年，KK每逢蹲下、走樓梯，也因腳痛而哭，家人遂帶往求醫，其後證實肺癆菌（結核桿菌）入骨，確診患上骨癆，並出現「長短腳」，需打針、打石膏。追根究柢，估計是被鄰居婆婆傳染的。那年代，肺癆菌入骨的個案很常見。

KK為長子，有五兄弟姊妹，自兒時居於七層高的徙置大廈，一家擠在約100呎的單位。因為家貧，他7歲才入學，直接讀小一；9歲時，他因跌倒令骨癆復發，髖關節移位，長短腳問題漸嚴重，左腳無法正常走路，而服用抗癆菌藥物後亦現副作用，令他視力衰退。

▲ KK曾後悔錯過做手術的黃金時期，現他每走一步也感疼痛，但他早已習慣這痛楚。（黃泳欣攝）

「很羨慕別人玩捉迷藏」，KK自小不能上體育課，只能坐在一旁看同學打球。小學時他最怕集會，因要坐地下，難以屈曲雙腳的他往往被安排站在一旁。那時他很怕老師，因為沒交齊功課、被發現自行改成績表，他怕受罰曾逃學，惟最終也被要求「見家長」。

母親委屈、落淚的畫面，KK至今痛心。「老師對母親說：『你生孩子下來，不是光養大他們、給他們吃飯就行，是要教他們的。』」事實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KK父親自幼患小兒麻痺，行動不便，常被取笑，壓力大，脾氣不好，動輒打罵，子女常受氣。母親是車衣女工，每晚加班，是家中經濟之柱，糧尾不夠錢，她寧不吃也要給子女吃飽。

▲ KK在90年代開始才穿著「加高鞋」，現走路也需要拐仗協助。（黃泳欣攝）

首獲接納增自信

現實受限，在夢境或可逃脫？住在徙置大廈，他常目睹黑社會追斬人，因而發噩夢，夢見被追，追至窮途末路，就從七樓一躍而下：「也有些幻想的，拍拍雙手，就可飛到對面的樓層。」

自小遭排斥的KK，初中時遇到數名熱心的學兄學姊搭訕，帶他上補習班、游泳、行山、打乒乓球，嘗試不同活動。他本來最怕游泳，因穿褲子時必會碰到地板而濕掉，但獲鼓勵後，他愛上此運動。有願意接納自己的朋友，KK甚感動：「他們不介意我身體殘缺，不嫌棄我走得慢。」

或不懂護眼，或藥物副作用，中三那年，老師發現KK看不清楚黑板上的字，安排他坐前面，甚至帶他去驗眼。因為家貧，KK沒怎麼想過將來，但老師貼心的舉動令他覺得「當老師也不錯」，因可以幫到不擅長念書、跟不上進度的學生。

惟會考成績差，要重讀中五，他有感不能辜負大家的期望，發奮圖強，考獲2A1B1C，考入師範學院（香港教育大學前身），畢業後任教中學。放學後，他就替跟不上進度的學生補習。

接二連二的打擊

執教鞭34年，KK因痛症漸趨嚴重、視力衰退、情緒欠佳，於2009年提早退休，當時54歲。退休前他身處低谷，三度做眼手術。1977年，他左眼視力只剩20%，視網膜變皺、變形，術後臥床休養個多月。1979年，他游水時被撞傷眼睛，致右眼視網膜脫落。近千禧年，他曾做白內障手術。

患難當前，幸獲至親扶助。因沒私人廁所，臥床休養期間，他大小二便均由媽媽、弟妹幫忙處理，家人從沒埋怨。 當時女朋友（如今的太太）亦每天前來探望，因擔心其健康曾有大膽建議。KK稱：

她想捐眼睛給我。她寧願提早與我結婚，照顧我，不理家人反對。

為照顧老爺、奶奶，婚後太太與兩老居住；為配合丈夫上班時間、地點，她寧自己轉工。KK坦言：「生命中最好的女人是媽媽和太太。」

退休後他感鬱悶，自覺無用，失眠、痛症再現。多重打擊令他再陷低潮——2017年，母親病逝；2019年，坐電動輪椅的爸爸遇車禍，腦出血，雖保住性命但要截肢；2020年疫情期間，長期困在家裡，情緒陷低谷。因免疫系統失調，他兩年內兩度生蛇、濕疹復發，不想見人。那段日子他亦常與子女、太太爭吵。及至求診，才被發現情緒出問題，輕微焦慮，他服用鎮靜劑、抗抑鬱藥後情況改善。

接受自己走出低谷

一向強悍的他並不甘心，認為之前的難關都跨過了，他不想靠藥物，不想消沉下去，否則只有死胡同。他開始做運動，剛好看到香港復康會「健康起步計劃」，踏出第一步。今年7月，他參加該機構「心靈啟動課程」關注自己心理健康。上課後，他明白到情緒、思想可引發痛症，心理會影響生理；下課後，他認真做功課反思，並學習靜觀冷靜情緒。

論到最大改變，他說開朗了。事實上，KK更突破自我作新嘗試，甚至自揭瘡疤，講述經歷：

以前很怕分享自己內心世界，身邊沒甚麼人知道我的事。在陰霾中，自己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疲於奔命。每個人走到某個階段，也要看看有甚麼困著自己，去找出路。

人生是苦還是樂？他說：「不算是苦。不會嫌棄自己過去的經歷。我覺得不枉此生。」KK學會回看所擁有的幸福，反思之前沒認真用行動表達的感謝與愛意。目前他耿耿於懷的是，未能與父親好好溝通，希望為對方做些事。他提醒自己：

要有勇氣接受不可改變的事，接納自己的不完美，更有力量改變可改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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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黃泳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