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恩：靠自己爭氣

形容中港關係，離不開「矛盾」兩字，戰綫也早不止於自由行、水貨客等民生問題。一場中港足球大戰，也因兩地對立受關注，成為捍衞香港尊嚴的旗幟。

在上海長大、23歲才移民來港的李純恩，看見香港人反內地，心情也五味雜陳。對內地這個老家，他恨鐵不成鋼，不時狠批看不過眼的社會怪象，他的敢言令專欄長年走紅，但有時說話太盡，卻把自己推到輿論的風高浪尖。

他主持飲食節目，常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南北各地人習性口味天差地遠，也許可視作不同的民族。中港融合潮流下，兩地從民生到經濟愈走愈近，卻落得個水土不服的結果。李純恩說，是時候走慢點：

好似股市咁，中港融合一開始唱好，依家大家知內地無規矩，只是輸打贏要，先真正知香港的好。這幾年香港搞到亂七八糟，都唔知可以好幾耐。

來港新移民常被指只懂享用本地資源，他寄語一班比他後來的內地同胞，要珍惜學習香港的好處增進自己：

唔想被人歧視，覺得（你們）無品味，要靠自己爭氣。

▲ 李純恩間中會帶團赴內地旅行。（相片來源：iMoney智富雜誌）

之前內地每日要翻牆上網，返到香港慣手勢開翻牆App，我即刻鬧自己黐綫，呢度係香港唔使㗎嘛！

訪問前幾天，李純恩剛從敦煌旅遊回來，每年暑假他都跟旅行社合作，帶團到內地遊山玩水。寫專欄和帶旅行團，均是他主要的收入來源，但他有個原則一直堅持，也不怕說得直白：

梗係只帶香港人團啦，其實我好懶，維持基本生活就得，唔係所有錢都要賺。有人叫過我帶大陸豪客團，但我事先聲明話唔得，好多土豪除咗錢咩都無，無禮貌。

自從自由行開放，愈來愈多內地遊客來到香港，兩地人摩擦頻生，各自瞧不起對方。李純恩對內地遊客痛斥其非，也算是恨鐵不成鋼：

我初初來香港講普通話，話係大陸落嚟，都會俾人話係阿燦、鄉下仔咩都唔識，一定會有少數無知的人咁講；但依家係好多好多香港人睇唔過眼，唔再係歧視你（內地人）無知、唔識嘢，而是近距離接觸後，發覺大家品德、品味差太遠，（內地人）在文明世界，始終都唔似樣。

今年59歲的李純恩，移民香港快36年，每次回到上海老家，他對同鄉一舉一動都上心，見到令人欣喜的小變化，他都會和朋友分享：

最近我返上海搭地鐵，見到乘客識讓座給老人家、大肚婆，有這些少少的進步，我都會好欣慰，這些係有改善。

文革嘗盡生離死別

李純恩童年在上海由外婆帶大，經歷過內地最不文明的大時代洗禮。小學三年級，他就遇上文革停學，每日跟着一班沖昏頭腦的哥哥姐姐，鬧罷課革命，看着老師長輩被打被鬥。

十歲孩童離開平靜校園，走上街頭遊蕩一段時日，開始看清內地政治和人性：

最初梗係開心，唔駛上學考試，慢慢你先知係悲劇。原本好好的師生、朋友反晒面，人性扭曲晒，我做一個學生，好想讀書睇書，但要鬥就唔想你有知識。

當時《毛語錄》被奉為神明，學校圖書館所有書籍，都列為禁書藏在一個課室。李純恩和同學為了繼續學習，輪流把風溜進課室偷書，互相教導對方，他笑說：

所以我中文基礎算好，睇得書多知道哪些文字是好，但英文就唔得啦，學校老師連ABCDE都唔教，你只要識講『Long life Chairman Mao』（毛主席萬歲），就得啦。

文革之苦，後來蔓延到李純恩家中，爺爺被迫死，爸爸的印尼華僑背景，令一家被認定有海外關係、出身不好，被紅衛兵抄家沒收財產：

那個時代完全睇出身，出身唔好做甚麼事，連學畫畫都要查你祖宗十八代。我細個畫畫好叻，班主任原本推薦我去少年宮，跟有名的大師學畫，我好開心，幾晚瞓唔着，但最後她同我講：『對不起純恩，你爸爸是華僑出身不好，我要讓另一個同學去』，原來可以係咁。

初到港遭不平待遇

好不容易等到文革結束，李純恩已20歲，1979年一家移到香港定居，他和妹妹不曉廣東話，每日努力看電視劇學習幫助找工作。幾經辛苦，終找到一間電子廠願意聘請他們，但上班後兄妹倆卻處處被欺負：

我同妹妹做事手腳算快，但其他人做錯事，老闆只係鬧我哋，要我哋做番好，唔係就炒魷魚。後來我發現原來我哋日薪得26元，比其他人低兩三成，所以我最討厭這類奸商，靠剝削發達，覺得大陸落黎的人好蝦啲囉，兩個禮拜之後，咪我炒佢魷魚囉。

後來他轉到另一電子廠工作，新老闆見他做事勤力，安排他做薪水較高的修理工作，日薪很快就加至50元，但他並不甘心，想盡快逃離工廠發圍，於是向當時有名的娛樂雜誌《香港周刊》，應徵當娛樂記者，面試後過了幾周都沒有回音，李純恩按捺不住致電，結果卻令他失望：

老闆好誇張咁話，我寫的文章和對答好好，不過我係內地人只係來了兩年半，應徵的人太多，有空缺先搵我。個時我梗係覺得是廢話，都係想講我係內地人，所以唔請。

這件事曾令李純恩灰心，誰知後來老闆真的兌現承諾聘請他。李純恩特別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命運也來了個急轉彎。每夜凌晨他都走到尖東明星宵夜的聚腳地，和他們打交道建立關係，早上就回公司工作，採訪寫稿拍照等一腳踢，劉嘉玲、梁家輝、張艾嘉等巨星好友，也是這樣慢慢混熟。

入行僅10個月，他就獲擢升做主管級的副採訪主任，30歲未夠，就在另一大型娛樂雜誌《城市周刊》當上總編輯。

▲ 李純恩認為新移民要爭氣。（相片來源：iMoney智富雜誌）

中港融合走得太快

由最初來港做工廠仔，到成為雜誌總編輯、著名專欄作家，李純恩的經歷是個活生生的新移民奮鬥故事。在香港30多年，他覺得港人或多或少會歧視內地新移民，但近年水貨客等問題，加深內地人侵佔香港資源的印象，中港矛盾火頭愈燒愈旺，新移民要更爭氣，扭轉港人的壞印象：

以前八十年代政府政策，社會對新移民照顧少，唔會有新移民落嚟係拎福利、搶嘢的印象；依家你（新移民）來到咁好照顧，又拎綜援，俾（香港）人感覺唔上進，又可以動員你們上街示威、投票，靠抗議搵錢，香港人肯定印象唔好。

你睇舊年反佔中、在《蘋果日報》大門塞住班大媽，拉低晒個格。唔想被人歧視，覺得（你們）無品味，要靠自己爭氣啊。

從民生到經濟，內地和香港融合漸成趨勢，李純恩認為，是時候要走慢點：

好似股市咁，中港融合一開始唱好，依家大家知內地無規矩，只是輸打贏要，先真正知香港的好，但這幾年香港搞到亂七八糟，都唔知（香港）可以好得幾耐。諗番轉頭，英國人幫你建立法治、自由，幾十年來都是典範，這件事我們（香港人）係要感恩。

過去一年，李純恩數次在政治敏感時刻，被推到風高浪尖，去年七一遊行和佔中期間，他被冒名在網絡發表支持政府言論，在WhatsApp廣傳。事到如今，他始終不明白利用他的企圖：

我只係覺得好悲哀。如果我幫朋友係好事，梗係大大聲出來幫，但這班擦鞋仔好似做衰事，想幫你都唔敢自己出聲，要借人地個口去講，咪鬼祟囉，捧梁振英的就是這種人。

（節錄）

全文刊於《iMoney智富雜誌》第412期（收費閲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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