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傳:《天堂無門》早在地上嚐過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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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時間: 2016/03/10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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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片來源:Edko Films Ltd. 安樂影片facebook

自二戰以後,奧斯威辛集中營,早就成為人間煉獄的代名詞──依據歷史的記載、倖存者的回憶,以至片斷式的文獻,每每都在拼貼著這個人類歷史上最凶殘無道的章節。在電影僅有的視角中,隨著Saul(Géza Röhrig)的背影,看著一輛輛的車,送來一堆接一堆的人。他依然隊伍的路線,從室外走進室內,瞪著被送來的人脫光衣服,赤裸裸地走進了另一個房間;不久之後,房內傳來陣陣的鬼哭神號的呼叫。Saul與其他人聽著哭號與慘叫,繼續收集剛被脫下的外衣──這是匈牙利電影《天堂無門》的第一幕。

Saul是「特遣隊」(Sonderkommando)的成員。說是特遣隊,其實由囚犯組成,大多是猶太人,主要負責處理營中的屍體──收集他們的衣物、搬運屍體、清洗行刑的毒氣房、將屍體火化;他們的熟練、麻木,正正顯示了這是生活日常。直至,Saul發現一個經過毒氣室後仍有氣息的男孩。

《天堂無門》是導演László Nemes的首齣作品,

最為人樂道是當中的鏡頭的運用,以淺景深讓焦點僅聚於Saul的身上,也就是觀眾的視角,只能停留在Saul的身上,跟著他的步伐理解這個地方的種種,更細膩地感受他的情緒起伏──同時,被模糊的地方,雖然沒有實在的呈現,但觀眾仍能透過想像與蛛絲馬跡,理解眼不能見的一切,正如開首的一幕,不被呈現的毒氣室,沒有減低電影對氣氛的營造。

男孩捱得過毒氣室,卻依然難逃一劫,最終死在醫生的手下,然後他的「大難大死」,勾起了醫生們的興趣,準備送上解剖室,作更詳細的醫學研究──躲在暗處的Saul,見證著這一切,自告奮勇將男孩的屍首送上解剖室。就在抱起男孩屍首的一刻,Saul的情緒起了變化,竟然膽敢請求醫生放棄解剖,以保留男孩完整的身體,甚至訛稱男孩是他的兒子。

這個說法,Saul說服了醫生,讓他能與屍首有獨處的時間;同時,也說服了自己,決意在集中營中,找一個拉比(老師,也是猶太人宗教的重要角色)為男孩舉行儀式,誦讀經文,才正式安葬。

為了完成一個男孩的喪禮,Saul開展了一連串令人不惑的行為。他不惜走去其他的區域,尋找有可能是拉比的人,連累了其他特遣隊的成員、讓他的同伴們陷入困難,甚至連他也險些被當是送去屠殺的人。隨著Saul的步伐,發現他的執著,漸漸演至走火入魔,銀幕以下的人,正如戲內Saul的同伴,不禁顯出一點的鼓躁。

這種鼓躁,源於Saul的「反常」。當其他人密謀逃離,東奔西跑,Saul的奔波,卻不是為了撼動當權的,也不為逃離,而是從頭到尾,他只在權力與壓迫之間,尋找空間,為男孩辦一個儀式。生與死,對於Saul來說,無關痛癢。對於被屠殺的人,他麻木;對於被他連累而死的人,他同樣麻木;他注目的,只是一個能為男孩辦喪禮的拉比。

他對男孩的執著,說到底是一種投放,也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救贖,彷彿男孩得以完成儀式,他也能夠從這個鬼地方中釋放,就如他最後對著小男孩那一抹語重心長的笑容。

《天堂無門》以另一個角度,談論了集中營的歷史,尤是藉著淺景深的畫面,呈現當中的壓迫,以致當中所流露的絕望。事實是,戲中不少細節,能夠找回相應的現實。他們的行李箱,衣物,鞋子與水壺,早就成為展品,讓後來者見證著這一場災難。還有如山的骨灰,有的也灑在集中營的一個小池中。天堂無門,但是很多曾經身處其中的人,依舊期望能夠進入其中,因為他們早在地上嚐了地獄的殘酷。

原文刊於作者網誌《偽文誌》及facebook專頁,獲授權轉載。

撰文 : 程思傳